“我马上就回来照应”

　　位于弶港镇的车祸现场，没有一丝血迹，若不是一辆被略微撞扁车头的大巴，还有一辆摔掉了漆的老式摩托的存在，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严重的车祸。然而，更不会有人想到，这段“波澜不惊”的开篇后面，一幕人间亲情大戏拉开了序幕。

　　车祸发生后不久，王朝岳便被送到了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，气若游丝，周身无法动弹。一旁守着的是年长八岁的嫂子仲爱芳，泪流满面地听着医生的判决：患者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，丧失意识活动，也就是常说的“植物人”……上苍真是造化弄人，年近天命之年的王朝岳，几十年来独身一人，仅靠养虾为生，生活极为清苦，现如今遭此飞来横祸，更是没有一位亲戚朋友愿意过问，仲爱芳当时也是六神无主，也有过不想管的念头，但看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叔子，又怎么都不忍心。

　　直到给女儿打电话前，仲爱芳心里还是纠结万千，毕竟前夫也就是王朝岳的哥哥在早些年就因病过世，如今自己也已经改嫁他人，与老王家多年都没有往来。而由于这位小叔子脾气古怪，两家人更是在十多年前自己前夫在世的时候便有了隔阂。因此，对于女儿究竟会给出怎样的答复，仲爱芳心里没有一点底。

　　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，海蓉还在食堂吃饭，与母亲的慌乱不同，她表现得极为冷静，说道：“妈，你先别急，宁波的工作我不干了，下午我就坐车回来照顾叔叔。”那一次，仲爱芳头一次在女儿面前哭得像个孩子。她深知，23岁的女儿人生才刚刚开始，而照顾叔叔的重担一旦揽上就很难再脱身，自己实在不愿意拖累孩子，但老家里实在没有别人过问，自己又患有严重的心脏病，如果此时海蓉不回来，叔叔真的就命悬一线了。想着孩子的前途与幸福，两难的她痛苦地放下电话。下午三点，王海蓉坐上了宁波开往东台的汽车。深夜一点多的时候，她和母亲仲爱芳一起，为小便失禁的叔叔更换了第一床被褥……

　　“嫁给你必须带着叔叔”

　　六个月之内是治疗的黄金期，虽然医疗费用高昂，但母女二人还是坚持为叔叔进行积极医治。海蓉掏出了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积蓄，和母亲一起四处举债，总算凑齐了去南京治疗的部分费用——16万元，然而这只是前四十五天重症病房的花销，三人就此起程赶往省城。刚到南京，从宁波赶来了一名部队退伍军人，名叫张海兵，同样来自唐洋镇，是海蓉交往多年的男朋友。如果不是因为叔叔王朝岳意外出了车祸，两人原本可以在宁波安心生活，前段时间两人已经在盘算着举办婚礼的时点，而这一切全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改变了。

　　就在这一天夜里，两人在病房外的座椅上休息，沉默良久，海蓉突然对海兵说道：“海兵，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，嫁给你我必须带着叔叔。可我不想拖累你，要不我们……”听罢此言，铮铮铁骨的汉子不禁哭出了声，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两人的未来，也不是自己的人生，而是对眼前爱人的不舍与心疼。生性朴实的他并没有多言，默默将海蓉的所有家事揽下了下来。海兵的加入让母女二人轻松了不少，重活累活都被他扛了下来，以后的日子里再没见过两个女人气喘吁吁搬动叔叔的身影。一个多月后，三人将不见好转的叔叔接回了家中。

　　今年年初，海蓉与海兵顺利领取了结婚证，并在村里办了一桌简单的酒席，但即使是在婚宴当天，二人也顾不上甜蜜，散席后连忙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去照应叔叔……

　　“丢下他，我真的做不到”

　　旭日东升，阳光照进了唐洋镇王环村的一间普通民房内，村里大多数人又开始了崭新的一天，而海蓉却疲惫不堪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，查看着床上的叔叔。就在两个多小时前，这位25岁的女孩刚刚为病床上的叔叔换完一次尿袋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，昼夜已不再像过去那样泾渭分明，日子也不再像过去那么五彩纷呈。采访的这天，已经是她照顾叔叔的第614个昼夜，琐碎与枯燥的生活长期折磨着年轻的姑娘，然而海蓉并没有丝毫埋怨，每天依旧乐观地面对着人生的点点滴滴。

　　常言道，久病床前无孝子。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海蓉对叔叔的照顾反而显得更为得心应手，在细节上则更是无微不至。由于叔叔只能靠导管向胃中输入维持生命所必需的食物，海蓉特别购买了榨汁机，每天按时将母亲送来的饭菜、蔬菜水果切碎搅拌成糊糊，再用针筒打入导管中，与此同时，细心的海蓉还研究着每天的营养搭配，让毫无意识的叔叔也可以享受到高质量的饮食。因为常年卧床不起，皮肤干裂、肌肉萎缩不可避免地在王朝岳的身上发生了，为此海蓉特地买了很多雪花膏用于滋润叔叔身上干裂的肌肤，而每天只要一有空余时间，海蓉都会拉起叔叔的手脚进行按摩，并时常对他说说笑话。天气好的时候，还会推着叔叔出门转转，希望能有助于他的康复。因为常年吸烟，叔叔虽然毫无意识，却仍然不时咳出一些浓痰，于是吸痰成了海蓉每天的必修课，为了让叔叔得到最好的照顾，海蓉特别添置了吸痰器，定时吸出叔叔肺中的痰液。然而，最有难度的还是照顾叔叔排便，由于常年卧床不动，每一次排便前都需要海蓉帮他打一次开塞露，所有的污物都要靠海蓉带上手套一点点地抠出来，这个活计，海蓉一干就是两年，每天清理完毕后，她照例要在屋内喷一点空气清新剂……

　　两年的时间里，海蓉夫妻二人每天都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叔叔，为此，二人甚至从回到家之后就没再找工作过。“也不是不想工作，实在是走不开。”海蓉介绍，由于照顾叔叔的体力活都要老公承担，他自然是没法走开。前些时候，自己也曾去唐洋的某个企业工作过一天，但是那时叔叔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，对其他人照顾自己显得极为不适应，无奈，自己只好辞职回家。对于照顾叔叔高昂的医药保健费用以及家里的日常开销，他们只能在母亲以及在南非工作的姐姐的支持下勉强应付着，日子过得很是艰难。然而，对于这一切，海蓉夫妇二人表示并不后悔。

　　值得庆幸的是，海蓉夫妇二人的付出没有白费，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下，如今叔叔已经可以睁开双眼，每逢肚子饿了，他的右手还会不自觉地抓挠床单，尽管这距离完全的恢复还是遥遥无期，但二人已很是知足。四邻八舍串门时，有人曾经问过海蓉：“其他人都不管，你干嘛要把这事揽过来？”海蓉则是淡淡一笑，答道：“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，但是你让我丢下他，我真的做不到。” 记者 颜浩然 张华龙